诗词日赏:2023年2月24日
《献始兴公》
唐·王维
时拜右拾遗。
宁栖野树林,宁饮涧水流。
不用坐粱肉,崎岖见王侯。
鄙哉匹夫节,布褐将白头。
任智诚则短,守仁固其优。
侧闻大君子,安问党与仇。
所不卖公器,动为苍生谋。
贱子跪自陈,可为帐下不?
感激有公议,曲私非所求。
美好的一天,从欣赏一首诗词开始。大家好,我是姚尧。今天我们要欣赏的,是王维的《献始兴公》。
所谓始兴公,就是张九龄。一般认为,这首诗作于唐玄宗开元二十三年(735年)。开元二十二年(734年),张九龄出任中书令,随即拔擢王维出任右拾遗。开元二十三年,张九龄被封为始兴伯,故而王维写给张九龄的这首诗称其为“始兴公”,同时这首诗题目下还有个注:“时拜右拾遗”,意即王维当时已经出任右拾遗。王维写这首诗给张九龄,既是感谢他的提携之恩,亦是表达自己希望能够更进一步的心志。像这类自荐题材的诗,在唐代非常普遍,叫作“干谒诗”。干,就是求取;谒,就是拜见。唐人经常通过写作干谒诗,以向达官贵人展现自己的才华,阐明自己的抱负,希望能够获得达官贵人的引荐提拔。像我们大前天欣赏的孟浩然的《望洞庭湖赠张丞相》,就是一首干谒诗,而我们今天欣赏的《献始兴公》,同样是一首干谒诗。全诗共十六句。
前四句“宁栖野树林,宁饮涧水流。不用坐粱肉,崎岖见王侯。”涧水,就是山谷中的溪水。坐,是指获取,坐享。粱,是指细粮。粱肉,就是指代精美的饭食,引申为富贵的生活。崎岖,本义是指山路高低不平,引申义是指人生道路艰难,辗转奔波,历经险阻。这四句的意思是说,我宁愿栖息在荒野的树林,宁愿饮用山谷的溪水,也不愿意为了获取富贵的生活而四处巴结权贵。
五至八句“鄙哉匹夫节,布褐将白头。任智诚则短,守仁固其优。”匹夫,就是平民百姓。布褐,就是粗布短衣。这四句诗的意思是说,身为平民百姓,节操原本鄙陋。穿着粗布短衣,眼看就到白头。运用才智权谋,的确是我短处。固守仁义道德,本就是我特长。
九至十二句“侧闻大君子,安问党与仇。所不卖公器,动为苍生谋。”侧闻,就是从旁听说。大君子,就是身份地位和道德文章都极其受人尊崇的人,这里就是指张九龄。党,就是同党;仇,就是仇敌。所不,就是绝不。公器,就是官爵。动,就是动辄,常常。这四句诗的意思是说,我听说张大人,是位真正的君子,在选拔任用人才时,不考虑亲疏关系。您绝不会出卖国家公器,事事都以天下苍生为念。
我们知道,凡事求人办事,肯定得说一些称赞对方的话。这种时候,怕就怕你心里想的是称赞对方,可话说出来却反而得罪了对方,也就是我们平常所谓的“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。”王维这四句的称赞,就非常精准地贴合了张九龄的内心。一方面,王维所称赞的,是合乎事实的。另一方面,王维所称赞的,是张九龄所看重的。
《旧唐书·张九龄传》记:“十三年,车驾东巡,行封禅之礼。说自定侍从升中之官,多引两省录事主书及己之所亲摄官而上,遂加特进阶,超授五品。初,令九龄草诏,九龄言于说曰:‘官爵者,天下之公器,德望为先,劳旧次焉。若颠倒衣裳,则讥谤起矣。今登封霈泽,千载一遇。清流高品,不沐殊恩。胥吏末班,先加章绂。但恐制出之后,四方失望。今进草之际,事犹可改,唯令公审筹之,无贻后悔也。’说曰:‘事已决矣,悠悠之谈,何足虑也!’竟不从。及制出,内外甚咎于说。”
大意是说,开元十三年(725年),唐玄宗东巡,举行封禅之礼。宰相张说亲自决定侍从玄宗登山的官员,他引荐了许多门下录事、中书主书以及与自己亲近的官员陪同登山,于是对他们特别加以晋级提升,破格授予他们五品官职。当初,张说命令张九龄草拟诏书的时候,张九龄就劝张说道:“官爵,是天下公共的器物,应该将有德望的君子排在前面,将有功劳的旧臣排在后面。如果颠倒了这个前后顺序,那就像将上衣和下衣倒过来穿一样,是会引起批评指责的。现在登山封禅,广施恩泽,这是千年一遇的大事。那些清名远扬而品格高尚的人,不能蒙受特别的恩泽;那些府中办事的末流小吏,却优先获得加官进爵。我担心这样的制度出台之后,会让天下各地的人感到失望。现在正在草拟诏书,事情还可以更改。希望您能审慎筹划此事,不要留下后悔。”张说道:“事情已经定下来了。那些荒谬的言论,哪里值得忧虑呢!”于是,没有听从张九龄的建议。等到诏令出台后,朝廷内外的人都对张说有很多指责。
因此,王维称赞张九龄绝不公器私用,这既是称赞其品德高尚,又是称赞其著名事迹,张九龄听了当然会很高兴。
后四句“贱子跪自陈,可为帐下不?感激有公议,曲私非所求。”贱子,就是对自己的谦称。这四句诗的意思是说,我跪着向您自我陈述,可以在您的帐下追随吗?我所感奋的,是有公正的评判标准。至于偏私之事,那不是我所追求的。
我们纵观王维的这首《献始兴公》,前四句是强调自己志向高洁,甘于清贫,不会为了富贵的生活而巴结权贵。五至八句是阐明自己的性格特点,即出身平凡,生活俭朴,不善权谋,固守仁义。九至十二句是叙述自己对于张九龄的认识,即正人君子,重视人才。大公无私,心系苍生。最后四句是表达自己希望追随张九龄的心意,而且强调自己之所以愿意追随,不是为了获得偏私的捷径,而只是希望获得公正的机会。可以想象,张九龄看到王维的这首干谒诗后,心里应该是很满意的。再反观我们大前天欣赏的孟浩然的那首《望洞庭湖赠张丞相》,里面有表达自己的志向吗?没有!有阐明自己的特点吗?没有!有叙述自己对于张九龄的认识吗?还是没有!他只是说,在当今这个太平盛世,而自己居然没有富贵,所以感到羞耻(端居耻圣明),又说,看到别人都能当官,所以自己很羡慕(坐观垂钓者,徒有羡鱼情)。试问,张九龄能够只因为你孟浩然个人的“羡慕嫉妒恨”,就提拔你做官吗?那不成私相授受了吗?那不正好与他一直坚持的“官爵者,天下之公器”相违背了吗?为什么王维在写干谒诗时,知道称赞张九龄“侧闻大君子,安问党与仇。所不卖公器,动为苍生谋。”可孟浩然在写干谒诗时,却偏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呢?
王维与孟浩然是好朋友,且都以五言的山水田园诗见长,故而被并称为“王孟”。这两位诗才相当之人,在大致相同的时间,给同一个人张九龄写了干谒诗。虽然就文采而言,孟浩然的这首《望洞庭湖赠张丞相》名气更大。但就实效而言,孟浩然就远不能与王维的这首《献始兴公》相提并论了。
好,今天的诗词欣赏就讲到这里,喜欢的读者请帮忙点赞、转发和评论。谢谢大家!